第二日一早,春光明媚,綠蔭冉冉,青衣江的江面上泛著旭日的粼光。
神父背著行囊,來到渡船,卻在渡船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根栓轉過身,他身子剛好,所以穿得還很厚實,套上了一件灰色毛衣。江風吹過,他卻還是凍得哆嗦了一下。
神父見狀,從行囊里拿出了一條呢絨的格子圍巾。
這是根栓第一次看見神父沒有穿教士的黑袍。
神父穿著一件普通的黑色中山裝,卻比根栓第一次見他時,更加清剛峭拔,秀骨清像。
江邊的楊柳隨風搖曳,碧綠的身姿倒影在江面上,遠處的桃花開得正旺,花團錦簇,和著燕子的呢喃,好不熱鬧。
人影動搖綠波里,根栓恍然發現,神父于他,一直是鏡花水月的存在。
根栓靜靜地望著神父悉心地為他系上圍巾,並囑咐他要注意身體。
神父和藹關切地話語,卻讓他的心一點點沉入冰底。
再望向周遭的生機勃勃,更稱得他傷心斷腸。
神父系好了圍巾,抬頭看著根栓。
根栓盯著他深邃的眼楮,神父眸子里的情緒,根栓此時已了然于心。
根栓知道,神父看他的眼神,是濟世的慈愛,只是少了初見時的淡漠,而替以春風化雨般的關切。
“神父。”根栓開了口,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。
他想哀求神父不要走,他想再一次吐露衷腸。
“嗯。”神父看著他,又是那般和顏悅色的目光,似是之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。
根栓心中一痛,終是問道︰
“神父,你,你愛我嗎?”
神父的瞳色在光線下顯得更淡,他笑了笑,答道︰
“根栓,我永遠愛你。”
可根栓苦笑了一聲,他知道,神父口中的愛,與他是不同的。
根栓心中,愛一個人,那門是窄的,那路是長的。
那是願在衣而為領,承華首之余芳,纏綿反側的愛。
那是燈花下,病榻上,輾轉反側,思之不得的愛。
那亦是天起涼風,日影飛去的時候,痴痴地站在山上盼著良人歸來的愛。
而神父的愛呢?
神父的愛是恆久忍耐,是博愛慈和。
那是神之愛。
根栓嘗到了心死的滋味,他換了個話題,問︰
“神父是要去往哪里?”
風吹起了神父額頭的碎發,神父答道︰“雲南。馬神父來信說雲南需要主的信徒,我答應過去布道。”
根栓點點頭,正準備開口,卻被渡船的鳴笛聲打斷。
神父笑了笑,又囑咐根栓要好好照顧身體。
雖是暮春,可風還是有著一絲涼意。簡短的道別後,神父轉身,朝渡船走去。
望著神父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,根栓再次想起了過去一年來與神父的點點滴滴,他大聲喊道︰
“神父,你愛過我嗎?”
神父腳步停了,轉過身來,對根栓笑了笑,又接著登上了渡船。
神父笑起來的時候,桃花眼彎成了新月,上揚的嘴角里似乎透著肯定的答復。
在這剎那的笑容里,根栓認識了玄學家所謂的“永恆”。
一個縹緲,實在,令他驚喜,又令他顫栗的存在。
根栓望著渡船,停滯了一會,也笑了起來。
明亮的眼楮彎成銀鉤,根栓裹了裹脖子上的圍巾,望著逐漸遠去的渡船和山上漫山遍野的桃花, 忽地感慨道︰
“今年的春天,來得可真遲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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