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

  诺拉压根就不在西境领域,她在艾洛斯山。
  她蜷缩在圣树下的那块大石头上,双手环抱屈膝,懒懒地斜靠着圣树,脸朝向东方,看着太阳在那儿东升,又看着夜幕慢慢降临,看着周边被炸成环形山的艾洛斯山,看着这颓残的一切,她完全没睡。
  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,眼睛早已红肿酸涩。
  她不困不累也不饿,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了五感。纵然再怎么乐天派,此时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舒缓她的所有心情了。
  她看着朝阳的光线一点点地再次升起,难过的心情才堪堪拉回了几分。
  她轻轻抹去脸上再次浮现的泪痕,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。既然要在枯砂星上存活下去,不可避免的,便是跟艾伦之间的接触。
  她知道,因为那封信,包括那份死亡名单,她跟艾伦之间已无半分可能。如果之前,她对艾伦的爱苗还在不自主地萌发,艾伦的每一次靠近都让她退缩的心勇往直前。
  那么这一次,她知道自己必须狠心掐断对艾伦的所有感情了。
  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,山顶的风呼啸而过,她脑海里想着艾伦的身影,想着那晚两人之间的肆意缠绵,便难过地靠着圣树睡着了。
  期间又醒了几次,每次醒来,都不可避免地想到艾伦。这儿又是两人初吻的地方,也是最神圣的艾洛斯山。诺拉决定,天黑了就该回去了。
  回去再想接下来的生存办法,以及,该如何帮助枯砂星。
  她不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回去,大白天的,她怕被人发现,被枯砂星人看见她这颗罪恶的种子,笨拙地行走在白沙地上,然后,跑去汇报给艾伦。
  又想到艾伦了,怎么总是想到他?
  诺拉在心底嘲笑着自己,换了个姿势,脸朝向西边,默默等着夕阳西下,她就回家。
  这两天的疲惫像是挥之不去的执念,稍稍放松下来,便又再度席卷全身。
  诺拉就这么看着西边,又睡着了。
  她没有睡沉,总觉得自己的意识还很清醒,还在不自主地想着艾伦的身影,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  却在昏昏沉沉之间,猛然听到一声轻轻地脚步声正在靠近。
  她猛地一睁眼,第一眼看到了快要西沉的夕阳,旋即转头看向发声处,却看见艾伦正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。
  诺拉赶紧站起身来,可长时间的屈膝动作,让她的关节早已僵硬,麻木。稍稍想要站起来,却不自主地瘫软了下去。
  艾伦一把抱住诺拉,心疼地问:“你没回去,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躲在这儿了?”
  诺拉试图想要挣脱他的怀抱,却发现自己真的全然无力。她张了张嘴,嘶哑的声音很是难听:“我……我想到这儿散散心。”
  艾伦开心地抱着她,在她耳边呢喃道:“我整整找了你两天,真没想到你竟然到这儿来了。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?”
  诺拉摇了摇头,想要挣脱他的怀抱,可那腿脚还是酸麻无力。
  艾伦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,问:“是不是回去的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?所以又回来了?我看到你的货运飞船和房子都停在西境领地那儿呢!”
  艾伦轻柔的声音,仿若轰鸣的雷雨,撕裂着诺拉内心的天空。她闭着眼睛,感受着他脖颈间的温度,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。
  那腿脚酸麻的触感,就像是夕阳光线一般,慢慢消失。
  连带着她们之间刚刚萌发的爱情。
  艾伦抚摸着诺拉的后背,说:“你在这儿待了多久?是不是很冷?走,有什么事儿咱回家再说。”
  诺拉用力捏紧了自己的心,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调和表情,她费力地推开了艾伦,冷冷地看着他,说:“总长大人真是亲民,公务如此繁忙,还花了两天时间来找我。”
  艾伦一愣:“……诺拉你怎么了?”
  诺拉淡淡一笑,干涩的双眼看着他,说:“没什么,只是希望总长大人别误会了,我们之间从来也没什么,请摆正你的位置。”
  艾伦心下一沉,仔细审视诺拉的所有表情和动作,试图去寻找一丝可能的差错。然而,没有。
  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诺拉,又问:“诺拉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?或者,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?”
  “没有呀!”诺拉后退一步,故作乏力地伸了个懒腰,说:“之前一直被总长大人照顾,想来,是我这个地球贵宾的福气……”
  艾伦打断了她的话:“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地球贵宾看过,也不是因为你是地球贵宾,所以我才对你那样的!”
  诺拉好笑地看着他,问:“哪样儿啊?”旋即,又故作恍然大悟道:“啊,我们两天前接吻过的。”
  艾伦:“……”
  “但是那又如何?”诺拉看着他疲惫地笑道:“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呀!也并没有爱上我,我们之间的接吻,顶多是朋友之间的好感嘛!”
  艾伦一步上前,着急地说:“你知道我对你不是好感,我们那天晚上还说好的,我说我会一直等你,怎么可能只是朋友之间的好感?”
  诺拉连连摆手,笑着说:“总长大人,咱们都是成年人了,就别跟小孩子一样拿爱情当纯真了好吗?”
  艾伦只觉得自己全身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,没了组织,没了血液,没了内脏,甚至都没了灵魂。他有些呼吸困难地看着诺拉,难过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。
  诺拉突然笑了,声音清脆,却很是沧桑:“你应该听过我跟粉丝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,说我自己是谁吧?”
  艾伦更是纳闷了:“???”
  诺拉觉得自己真的笑不出来了,心狠地说:“我是海王诺拉,你知道海王是什么意思吗?”
  艾伦茫然地摇了摇头。
  “就是在爱情里,从来不会对某个人真心停留,向来都是无缝连接。”
  艾伦只觉得全身心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,大脑就像是擂鼓一般,“咚咚咚”地敲击着自己脆弱的神经,他觉得自己完全不会思考了,更无法去对表情做分析了:“……什么意思?”
  诺拉深深地看着他,狠心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,和那颗脆弱不堪的心,并用灵魂去内审这颗已经在汩汩向外流血的心,嘶哑了声音,说:“我不爱你了。”
  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拉扯着呼啸的山风消失在远处地平线那儿,徒留这几个字,回荡在两人之间的星河里。
  夜幕就像是手持镰刀的死神一般,缓缓降临。
  诺拉的这几个字,就像是死神的镰刀,精准地扎进了艾伦的心里,并用力拔出。他内心痛苦的鲜血肆意喷溅,滚烫了他的灵魂,也夺取了他的灵魂。
  艾伦心痛地没有吭声,只是呆呆地看着诺拉,哼不出半个字音。
  诺拉看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,便进一步地说:“我是个好奇心太强的人,一直以来,只是很好奇跟一个那么帅的审判总长接吻会是怎样的感觉。好啦,我做到了。感觉很美妙,但是,很无趣。所以,我不爱你了。”
  艾伦的眼睛开始酸涩,温热,他定定地看着诺拉,依然没有丝毫反应。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很久很久,他才不自主地说一句:“不可能。”
  诺拉难过地笑了:“哈?不可能?艾伦我发现你这人挺自负的呀!你跟我认识才多久?你了解我的全部吗?”
  艾伦:“……”
  “你了解我有多少?我知道,你们背后肯定对我做过一系列的检查和审判。我也知道,你就是觉得我一切是安全的,才对我萌生出好感。”诺拉笑看着艾伦,说:“但是,就算我是安全的,可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吗?你知道我的背景如何吗?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,你能了解我吗?”
  艾伦定定地看着她,失魂落魄地说:“我不会看错人。”
  诺拉听到这句话,在心底爆哭,脸上却强颜欢笑:“可你了解我的生活吗?你了解我的前二十年是怎么生活的吗?你知道我的海岛在地球上的哪里吗?”说到这儿,诺拉的声音不自主地颤抖了:“……你知道我的爸妈是谁吗?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儿的吗?你有没有想过,就算我对你们无攻击,可也许……也许我认识一些坏人呢?这些你都想过吗?这些你能审判的了吗?”
  艾伦带着心痛沉默了。
  诺拉笑了:“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,你又能怎么查?这样的我,你能认识几分?更何况,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爱情,也不曾恋爱牵手过,更没有直言表白过。那天晚上所有的海誓山盟,其实,不过是离别前的谎言而已。”
  艾伦嘴角扯出艰难地冷笑:“……所以,那天晚上的你,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吗?”
  诺拉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笑笑着说:“吻别时说的话,你信吗?”
  “可我没有说谎。”艾伦执拗地说。
  诺拉觉得自己的眼泪太重,重到仿若在白矮星上拉车一般,快要承受不了。她抬脚向着山下缓慢走去,跟艾伦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,说了一句:“我说的话,我自己都不信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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