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白眼狼

  从医院离开时阳光大好。
  郁离却觉得脚步发沉,有难捱的冷意从身体深处滋生,逐渐漫过她全身。
  其实她对音乐只出于兴趣,她不需要那些证书,也不需要那些头衔,更不需要万人簇拥。
  她只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,一束温暖的阳光,一架古旧的钢琴或是一把掉漆的吉他。
  让她有能诉说的途径。
  她没想过会走到如今这个高度。
  这一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?她想要的,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家。
  而已。
  孤独感侵蚀而来,她站在阳光下,孤立无援。
  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,紧抓住她的脚踝,一寸一寸把她拖向虚无的未来。
  在这一刻,她忽然想要有个人抱抱自己。
  阿池……阿池。
  好想她,想到心脏发紧,指尖发颤。
  耳边又忽然回响起前几日的那个声音:连个完整的alpha都算不上。
  差劲又无能。
  像个正常的alpha一样,勇敢一点。
  一经想起这个声音,郁离陡然发现,自己连思念池照影都不敢了。
  池照影亲手夺去了她的资格。
  原来……阿池,是这样看自己的么?
  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,她的生活被塞得满满当当,从小时起要学习的东西就太多,后来生活里又闯进一个池照影。
  无论是顾彼还是小妍,亦或是一道交流音乐的好友,一旦事情涉及了池照影,郁离就发现……她连个可以交心可以求救的人都没有。
  少女的指甲莹润,几乎不见血色,素白的指尖轻颤间,阳光跃动一瞬。
  郁离倏然攥紧了琴盒的束带。
  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  y城连着下了好几天雨,这在荒漠区域极少见。
  拍摄的进度因此受到了耽搁。
  剧组落脚在城市边缘的酒店里,这酒店也是郁离旗下的资产,招牌上的图案与郁氏的logo一脉相承。
  池照影看着窗外洗墙似的雨陷入沉默。
  市里的雨要比拍摄地来得大得多,隔着窗她都能听见雨水的响声。
  大雨滂沱,急一阵躁一阵地往下泼,恨不得把城市里的灰尘泥土都冲刷干净。
  雨幕茫茫,整座城市被水汽笼罩,对面大楼的轮廓也变得不甚清晰。
  小妍这几天格外沉默,往常能量满满身体里像是塞了个小宇宙的女孩,这几天却变得寡言起来,除却必要的工作,她几乎不会和自己多说一句话。
  也不会和自己有过多的眼神交流。
  池照影疑惑之余,又不免心慌。
  “小妍。”她轻声唤正在身后餐桌前摆放午餐的女孩。
  “在。”伍妍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,再不见往日的热切模样。
  “今天有甜品么?”池照影拐了个弯,没有直接问出口。
  “没有的。”女孩的语调依旧没变,包装盒拆开的声音悉悉索索,几乎遮掩下她回应的声音,“照影姐想吃的话,我去点一份。”
  “不用麻烦。”池照影说,“我只是好奇,发生什么了吗?”
  “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。”
  池照影不自觉地放轻语调,语气格外温和。
  “没有的,我还是去点一份甜品吧。”伍妍撇开她的问话,直接打开手机,“y城的椰冻很不错。”
  太反常了,池照影的目光放在小妍身上,眸中思索意味更深。
  往常笑意盈盈、干劲十足的小妍,早已不复热络模样,也不能说是不再热络,小妍的工作态度自然没有问题……硬要说起来,只是小妍此时的状态,全然是一个不远不近的助理。
  而以前的小妍于她,则更像是朋友。
  “小妍,如果发生了什么,请你告诉我,否则我会一直生疑。”池照影坐下来,没有阻止小妍继续点餐,只抬眸看定,望着眼前的女孩。
  目露恳切。
  伍妍放下手机,忽略池照影的话,她神色没有多大的波澜,依旧专注于自己的职责,“椰冻点好了,还让他们多做了一份西米露。”
  “过会就送过来。”
  池照影怔了。
  虽说小妍年纪小,但她总是感性,对于感情看得重,从不会刻意略过旁人的话语或需求。
  她抿住唇,愈发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,惹得小妍不快了。
  因为她刻意忽略郁离生日的事么?
  极有可能。
  但隐隐又觉得有哪里不对,她想与郁离保持距离的做法,在小妍面前已经有过不止一次两次,而这次小妍的反应全然不同以往。
  “谢谢。”池照影轻声道谢,她稍稍压下眉头,“小妍,请你告诉我。”
  “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?你似乎不太愿意与我共事。”
  小妍收拾包装盒的动作顿住。
  她抬头望过来,肚子里本就藏不住事,这几天来对池照影的不满和疑惑已经发酵到顶点,池照影再度相问,她就再憋不住了。
  “你怎么可以那样说大小姐呢?”一直摆着不欲多言的助理模样的女孩终于破功,她睁大眼,气呼呼地盯着池照影。
  “嗯?”池照影挑了挑眉,更是疑惑。
  这几天她根本就没和郁离有交流,不用说这几天了,准确来说,是这几个月,她们都没有说上几句话。
  自从上次她让郁离做一个真正的alpha后,她都没再见过郁离。
  想着大小姐应当是放下了之前的误解,选择停下抑制疗程了。
  此时小妍这近乎质问的语气,让她不得不多想。
  雨似乎又大了一些。
  哗啦哗啦地直往窗户上浇,电光石火间,池照影想起那日与裴靖的对话,眸色泛过冷意。
  “我说了什么,可以让我看看吗?”她敛下心中不安,轻声问小妍。
  终于说到这事,小妍鼓起了脸,愈发气闷,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恼意,她在手机上点了几下,而后递过来。
  “你看吧。”
  池照影将之接过,目光落在链接标题上,她把页面下滑,快速读上头的文字。
  内容写得直白,就算她没去听那录音,都能晓得里面是什么内容。
  池照影摩挲着手机边框,目光彻底沉下来,她顿了几秒,反倒是牵起嘴角,怒极反笑。
  裴靖。
  文章发布的时间,正是6.26那日18点,郁离生日当天。
  她其实隐隐有所猜测。
  裴靖这人会做出什么来她都不稀奇。
  “大小姐知道了?”池照影熄灭屏幕,把手机递还给小妍。
  “当然啊……”小妍看不出池照影此时所想。
  面前的omega神色一如往常,只在方才扯出个满是嘲讽的冷笑,让她看出这位当事人的确是在生气。
  伍妍想着池照影应该要为这件事解释吧?毕竟她看起来很是不愉。
  还没等她细想,那个池照影脸上几乎没出现过的笑,须臾间就隐去了。
  小妍还没摸着头脑,想着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个真相,到底会不会反转?池照影到底会不会为自己辩解,她还能不能再好好当池照影的助理时,就看见池照影神色收敛下去,再瞧不出心绪。
  她面色平和,好似全然不受影响。
  “照影姐没什么想说的?”小妍攥了攥手机,问。
  池照影坐在餐桌前,取过筷子,慢悠悠地吃起眼前的午餐。
  “没有。”她唇线微动,抿下半片菜叶,又抬头望向小妍,“这的确是我说过的话,做过的事就要承认,我现在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  女人天生能吃演员这碗饭,如琢如磨的眉眼极擅传递情感,一个细微的抬眉,一道流转的眼波,就装了万千无需说出口的情绪。
  扛得住镜头的考验,扛得住观众的眼光。
  但此时她情绪内敛,眸光无波无澜,面容不带任何神情,同样也让小妍看不透。
  只觉得她冷漠,只觉得她无情。
  池照影已经端起小碗,姿态优雅地用着餐,小妍重重呼出一口气,心中的气闷再度涌上来。
  她跟了好几年的照影姐,竟然是这样的人么?不接受她们家大小姐就算了,甚至还在背后这样编排那么好的大小姐。
  原本只觉得她体贴她温柔,她事事周到她聪明又吃得了苦,但此时,她不想多看这人一眼。
  简直、简直是……白眼狼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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