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实验的来歷

  下大雨,街道上变得朦胧一片。
  砂行感谢这场雨,阻碍了路人们的视线,让他走进小镇时不会被认出来。不过,当经过那些被庞克破坏的地方,还有看见一些正在探查周围的警察时,砂行还是感觉到原本是被雨水打湿的背脊一直在发冷。
  两人边躲着雨边回到了药店,被破坏了前门和后门的店里已经没了客人,只有希珊乖乖地坐在一旁等父亲回来。她看见塞维尔后,也没有露出特别欣喜的表情,她只是多望了满身伤痕的砂行一眼,然后又继续趴在放着作业本的桌子上睡觉了。
  塞维尔把砂行带进了药店后的仓库,在仓库的地板上打开了一个通道。
  砂行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个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通道。怎么,原来这药店里还有暗道?这个药店的老闆,到底藏有多少的秘密?
  「这是去哪里的?藏什么?你的枪支也是藏在这下面吗?」砂行想起自己可以把问题整合成「这就是你藏枪支的地方吗」时,他已经把三个问题一次过拋了出来。
  「总之,你先下去吧。药店被毁了,待会儿警察一定会过来这里看看,你还是藏起来比较好。」塞维尔笑道:「这个先给你,你下去了,随便摆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就好。我处理完药店里的事情后再下去找你。」
  塞维尔把手枪给了砂行。这只是一把外表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手枪,砂行有些不敢相信,塞维尔居然可以用它来一击干掉一个接受过基因改造的顽强傢伙。
  砂行走上了隐藏通道的楼梯后,塞维尔就把地板掩上了,周围顿时变成了黑暗一片。
  在黑暗的环境里,砂行还没来得及感到担心,就发觉下方有一团形成了门的轮廓的光芒。砂行下了楼梯把门开了,迎来了一个通明而杂乱的环境。
  这里看起来也像是实验室,几张桌子和周围的橱都凌乱地摆了各种器具和药品,在一面墙前还有三个可以容纳人体的巨大玻璃管,但目前里面都是空的。
  砂行在一个大型的玻璃管前停住了脚步。他吸了几口气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的感觉。
  这种大型玻璃管,让他感觉无比的熟悉。他一定在里面待过,而且还待了不只是一下子……
  或者该说,他马上感觉到,这一个月来,他都待在这个巨大玻璃管里,直到身体完全恢復的今天,才被放到了二楼的床上去。
  原来,那个在玻璃管里的奇妙记忆,真的不只是一场梦。
  砂行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了下来,把手枪随意放好。
  他抚了抚额头。现在真的感觉真的混乱极了,只好等塞维尔下来为他解释一切疑问了。
  药店里一片混乱。
  塞维尔边叹着气,边把地面上还能用的药品拾起来,塞到合适的位置上。希珊过来帮忙,但她依旧没什么表情,也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父亲。
  塞维尔看着希姍,轻声地道:「你上去收拾一下衣服吧。」
  希姍总算抬起头,用疑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父亲。
  「我们要离开了。」塞维尔苦笑道:「日后会有更多麻烦找上我们的。」
  希珊停下了收拾药品的动作,她轻轻摇了摇头,动作微得几乎叫人难以察觉。
  「别这样。」塞维尔摸摸女儿的头发,叹道:「你也知道,他是从‘那里’来的,某层意义上来说,这也算是我该付上的责任啊。」
  希珊抿了抿嘴,最后还是站了起来,往楼上走去。
  塞维尔呼了一大口气,在希珊离开后,他拿起了手机,拨打了一个许久都没联络的号码。
  电话很快接通了。
  「喂……真是稀奇啊,居然会是你主动来联络我呢。」
  电话里传来的是一把苍老而冷淡的声音。
  「是威尔伯吗?」塞维尔轻轻道:「长话短话,我遇上麻烦了,大概很快就要去你那里拜访一下……」
  塞维尔又和电话里的人小声地说了几句话,在掛断电话前,看见门口果然来了几个警察,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。
  砂行躺在地下室的桌子上,他身上还带着伤,能力也使用过度,现在觉得很疲累,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。
  在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,他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他的身边。
  砂行抬起头,看见一个身穿白袍的黑发小孩,冷冷地看着他。小孩很可爱,五官标致得像是雕刻出来的蜡像,但那冷峻的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。那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眼神。
  在砂行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,小孩的影像就瞬间消失了,砂行揉了揉眼睛,很快就确定,通明寧静的地下室里就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的一人。
  这个小孩砂行之前就见过,他就是砂行在玻璃管里被治疗时,梦见的那个被关在玻璃管里的孩子。而且在梦中,他看起来很痛苦,也很恐惧。
  想到这样,砂行忽然觉得毛骨悚然。
  「不会吧……」
  大白天的,周围又那么亮,居然还会撞到不干净的东西?但砂行忍不住就是胡思乱想,甚至站起身来,想要无视塞维尔的劝告,离开这间地下实验室。
  就在这时,一旁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。
  塞维尔大步地走了进来,砂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。
  「抱歉,久等了。」塞维尔苦笑道:「还好警察们没有多问,也没有对我纠缠太久,要是他们走进来仓库调查的话,我也很苦恼的。」
  「辛苦了。」砂行看着塞维尔,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大型玻璃管,问道:「我之前曾经待在里面疗伤,对吗?」这次他总算没有把问题连串地发了出来,因为刚才一个人在地下室的时候,他满脑子就只有这一个疑问。
  「没错,这是和你之前待过的实验室同样程度的科技。」塞维尔把桌上的枪支拿下来,收到一个柜子里,「啊,不对,过了那么久,程度不可能一样了,但同样类型是真的。」
  「过了那久?「砂行蹙起眉头:「塞维尔先生,原来你真的知道那个实验室的存在?你和那个实验室有什么关係?还有,那个实验室到底是干什么的!」
  砂行这次不是因为思绪混乱才拼命发问问题,而是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,他都很想要马上知道!
  「唉,我该从哪里说起好……」塞维尔叹了一口气,「总之,我原本的确也是那个实验组织的研究人员,但是我十二年前叛离了组织。」
  望着砂行惊讶的表情,塞维尔又补充道:「本来,我是觉得组织的基因改造实验很不错才会加入。问题是十二年前的某一天,组织的领袖人物发现我的女儿很有潜能,居然想让她当基因改造的实验品,我就带着女儿脱离组织,来到这个小镇上生活到了今天了。」
  塞维尔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很平淡,就像是在旁述着一段无聊的电影情节,可是却听得砂行心脏狂跳。
  「领袖人物?那是什么样的傢伙,怎么那么过分!」砂行想起那些残酷的测试,又想到希珊十二年前不过就是个幼小的孩子,就觉得那个组织实在是可恶到了极点。
  其实,对于塞维尔说「觉得基因改造实验很不错」这点,砂行也颇有意见,不过在这个骨节眼上和他纠结实在很没有意义,况且想到对方看来似乎已经悔改,他就姑且当作没听到好了。
  「在组织里,我是属于比较底层的人员,高层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。」塞维尔道:「甚至在我离开后,我也没兴趣去了解他们之后到底还干了什么。要不是你忽然从天而降,我真的以为我有一天会完全忘记自己过去的身份。」
  「所以,这个组织的基因改造实验,又是怎么一回事?」
  塞维尔盯着砂行,叹了一口气,道:「一开始,组织是以动物细胞和人类细胞混合作为出发点,想要打造出拥有能力特殊的人类。像是拥有猫头鹰视力、猎豹速度、甚至是鱼儿在水中自由移动的能力的人类……」
  塞维尔说到这里时,砂行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古怪。动物的基因?这就是现在他体内有的东西?也就是说他现在可能已经是半人半动物的体质?想到这样,他全身都感觉毛骨悚然。
  可是想想也不对,既然他是被植入动物的基因才能有超能的话,可他没听说过有哪种动物可以将自己的四肢化为坚硬的黑色物质,甚至是瞬间变得力大无穷啊!
  「基本上,这只是早期的情况。」塞维尔又顿了顿,道:「动物人类基因混合的实验进行到了某一天,组织的首领忽然发现了另一个更好的方式,可以製造出更理想的基因改造强化人类。」
  「喔,那是什么?」砂行抹抹额上的汗水,苦笑道:「动物的基因不好用,那么就用外星人的?不会是这样吧。」
  这句话,砂行完全是在开玩笑,不料塞维尔却盯着他,露出无奈的笑容道:「没错。你说对了,命运使然,我们的首领就是抓到了驻留在地球上的外星人,甚至还成功地将外星人的基因融入人类的细胞当中,造就了真正的强化人类,所以……」
  塞维尔顿了顿,盯着砂行,轻描淡写地道:「你的体内,现在就有着某种不知名的外星人的基因。」
  听到塞维尔的肯定,砂行几乎没有当场吐白沫。
  外星人基因?这就是他体内现在有的东西?
  天啊,那和他的基因进行混合的,会是怎样的外星人?是八爪鱼型的触手外星人,还是;眼睛很大手脚特别长的那种白色外星人?想到这样,砂行忽然觉得一阵反胃,他坐到椅子上捂着肚子。
  「给我植入个小狗、小猫、老鹰,甚至是公海马的细胞都好啊……」砂行摇了摇头,叹道:「为什么,偏偏是外星人!」
  「别这样,外星人也有很帅的好吗?」塞维尔拍拍砂行的肩膀。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方法对不对,但他还是苦笑道:「就算是地球生物也好,组织用的也可能是蟑螂、蛔虫、癩蛤蟆之类的,那相比起来外星人还是好一点吧!况且被组织选上的外星人,都是素质特别优良的,关于这点你真的不需要觉得难堪。」
  「嗯,但感觉还是很不好。」砂行掩住脸,闭上了眼睛。原来他现在是混合了外星人基因的人类,从今天开始他要好好地适应这一点才行。
  「总之,你先休息一下好了。」塞维尔道:「我去整理东西,待会儿我们要马上离开,去找个真正安全的地方躲起来。」
  塞维尔正要转身,砂行马上叫住了他。「我们要离开?是因为我的关係?怕我被组织的人追捕?」砂行的思绪又开始混乱,他有点语无伦次地问道。
  「没错。」塞维尔叹道:「我只是研究员,十二年前我擅自离开组织是无所谓,但你是已经成功的实验体,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。」
  基本上,成功的实验体在测试结束后还必须经歷一次彻底的洗脑,之后再往体内植入某种小型炸弹,组织会在每个月小型炸弹爆炸前一天给实验体进行拆除,再安装新的。
  这种小型炸弹的结构精密,只有组织有本事将之拆除,给实验体安装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无法做出任何叛变组织的行为。
  当然,这些可怕的事情,塞维尔现在还不打算对砂行说,也庆幸砂行还没被植入小型炸弹前,就自己先逃了出来。
  「所以,果然是我的错。」砂行抓了抓头,实在觉得很惭愧。
  「别那么说,你是无辜的。一切都是他们的错。」塞维尔笑道:「我原本以为把你藏了一个月之后,就会让他们放弃,没料到他们居然马上派人追来了。既然这样,我就必须好人做到底,帮你帮到底了。」
  其实,砂行对组织来说有那么重要?塞维尔实在觉得不像,可事实就摆在眼前,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一点。当然他不知道,对砂行的追捕并非是组织目前的首要行动,而只不过是其中三个自尊心极强的改造体的无聊坚持而已。
  塞维尔解释完一切,转身要走,砂行忽然叫住了他。
  「喂,你上去前,帮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吧!」
  砂行拉下袖子,露出不算很壮硕,但肌肉线条相当均匀的手臂,他稍微集中精神,手臂就化成了一大片黑色。
  身体还很疲累,忽然又要使用力量,砂行只觉得一阵昏眩,但他还是撑下来了。
  看到砂行这样的变化,塞维尔不算很惊讶,他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砂行的右手,又去抚摸弹动了几下之后,笑道:「这……是你的手臂化为类似黑耀岩的硬度和质量,所以变得异常的坚硬,也赐予你强大的腕力。」
  「黑耀岩?」砂行蹙起眉头,「是那种可以驱邪的黑曜石手鍊的原料吗?」
  砂行把这句话说完,连自己也觉得奇怪,他不是失忆么,怎么很多事情都不记得的现在,就偏偏记得黑曜石手鍊可以用来驱邪?
  啊,算了……
  「没错,就是那个。」塞维尔笑道:「以摩氏硬度来说,铁的硬度不超过5,可黑耀岩却有6,比铁还硬,不过这数据也只是个参考而已,毕竟你的手臂不是真化成了黑耀岩而是类似的物质,也许还是化成了一些地球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矿石也说不定。」
  「我在实验室里时,还曾经将手臂化成透明的物质,那时候比现在更强。」砂行将实验室里他逃亡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后,问道:「所以,那说不定是类似鑽石的物质?」
  「没错,看样子你头脑转得挺快的。」塞维尔笑道:「你失忆前一定是个聪明的傢伙。」
  「也可能是被植入外星人基因后,脑子变灵光了。」砂行晃了晃脑袋,忽然又想起了什么,道:「对了,你说的一切都还算合理没错,但,我为什么要相信你?你既然是组织的前研究员,你也可能会勾结组织,伺机陷害我,对不对?」
  砂行说这番话时其实非常冷静。直觉告诉他,塞维尔是可以被相信的,不过。他还是要确定一下对方的信用度,而且如果对方能拿出证据来证明刚才说的完全是事实,那么砂行也可以更安心了。
  「为什么要相信我吗?」塞维尔苦笑:「砂行,你可以不相信我,而选择自己逃走。这完全是你的选择,我从来没有强逼你。」
  「唔……」
  砂行开始不想反驳了,他安静了几秒,在塞维尔又要踏上梯级时,他只是淡淡道:「话说,我没东西可以收拾,可以上去洗个澡,睡个觉不?」
  待在地下室太让人鬱闷了,而且说不定还会撞鬼,砂行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。
  「好啊,顺便拿点店里的药品,给你自己处理下伤口吧。」塞维尔道:「休养了一个月后。你的身体开始适应外来的基因了,基因强化的效果会逐渐显现,所以你的自愈能力也会上升不少。」
  「嗯,这还真要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外星人。」砂行站起来,摆了摆手。
  塞维尔又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,领着砂行走了出去。
  云端上的研究所。
  资料室的大型屏幕上,地图上的某个红点已经消失已久,但布拉克-夏都却一直盯着红点原本在的地方,久久没有移动视线。
  她现在感觉很复杂。又一个组织成员没有了,而且还是刚刚才她说过话的人。虽然她知道这在组织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,而且死掉的那个人她也一直都很讨厌,可是现在,她心里还是產生了一种沉旬旬的感觉。
  「明明只是才通过了初步测试的实验体,居然可以杀了庞克……」
  由于这个寻找逃亡实验体的任务并非位于组织最重视之列,所以全程的数据没有被特别记录起来。夏都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打着,她想尝试骇进人造卫星系统,重看庞克和那个实验体的过程,看看庞克那傢伙到底是怎么死的。
  她一直告诉自己,这种不安烦恼的感觉,是因为这件事情比他们想像中的棘手多了,而并非有其他的感情在困扰她……
  可就在这时,一个叫她熟悉的轻盈脚步声走了进来。夏都还没转过头,就听到了一把柔和甜腻的女音。
  「夏蒂。」有着金卷长发、带着一副眼镜的高挑美女笑道:「你还在介意庞克的死吗?」夏蒂(shady)是夏都(shadow)的暱称,组织里会那么称呼夏都的,也只有米娜博士一个。
  「我很好奇,那个实验体是怎么干掉庞克的。」夏都目无表情地道:「庞克再怎么迟钝都好,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暗杀老手了,一个连正式改造都还没完成的实验体,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可能有胜算的啊。」
  夏都平常就没什么表情,在米娜博士面前时更是完全把情绪收起来。听说,米娜博士喜欢她这种冰冷的样子,夏都长得很秀气,皮肤白得没有一丝瑕疵,配合她的黑妆,就像是完美的哥德式娃娃一样。
  当然,这也是米娜博士在为她进行肌肉强化和躯体改造时,精心调整过的。
  「夏蒂,这件事情不需要由你来烦恼了。」米娜博士俯下身,掠了掠夏都耳边那直得如流水、黑得如夜色般的长发,轻声道:「有别的任务给你了喔。」
  「什么?」夏都心里一紧。她多久没离开空中研究所,踏在地面上进行任务了?她心里有些紧张,甚至有些期待,但表面上依旧完全不可以表现出来。
  「我希望你去废弃场一趟。」米娜博士用柔柔的声音道:「虽然我是不希望你到那么骯脏的地方去啦,但这是上层的命令,我也没办法反对就是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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