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主好像有大病 第50节

  这两个智囊都在身边,又有青红两位护法将军坐镇,徐怀山感觉自己这教主做的才有了些威势。如今他劝服了地载堂,又夺回了人和堂,解决了教中多年积下的弊病,业力司的势力几乎能与孙孤诣在世时比肩了。就连钟玉络都没能做到的事,徐怀山却做到了,众人都对他十分佩服。
  金刀门吃了败仗,未必会甘心。徐怀山让人把之前逃出来的一些兄弟叫了回来,加紧巡防。等本教的人到了之后,就不用担心金刀门的人反扑了。
  他对申平安道:“地载堂离这边近,随时跟穆堂主互通消息,有事互相驰援。只要咱们兄弟齐心,金刀门的人夹在中间反而不敢妄动。”
  今天一战,穆广添见识了徐怀山的魄力和雷霆手段,对他也十分佩服了。听他这么说,答应道:“教主放心,地载堂的人都忠于本教,随时待命。”
  众人说着话,忽然见几名官兵从外头走了进来。几人挎着刀,走到堂前道:“你们当家的在么?”
  徐怀山跟朱剑屏互相看了一眼,站了起来。夜里闹出这么大动静,官府不可能不知道,但来的这么快也出乎他的意料。
  徐怀山上前道:“在下徐怀山,是这里的主人。几位有何贵干?”
  带头的官兵神色冷淡,抬手出示了令牌,道:“原来是徐公子。咱们是长安府衙的人,听说这边出了些乱子,老爷让我们过来看一眼。”
  街上已经收拾干净了,但还有些残留的血迹,黑着天也看不清楚。后院的角落里有几辆大车,上头堆着尸首,外头盖着稻草。这些官差也没有要搜查的意思,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。
  朱剑屏走过来,微笑道:“我们内部起了一点小纠纷,这会儿已经没事了。有劳几位官差大哥来走一趟了。”
  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,刚才打起来的动静把半个城的人都惊醒了,火光照的白天似的亮,这可不是一句小纠纷就能搪塞过去的。带头的官差道:“老爷在府衙等着,还请各位跟我们走一趟吧。”
  业力司跟金刀门明面上对立了,以后怕是还会有冲突,官府那边总要去打一声招呼。徐怀山道:“无妨,我去一趟吧。”
  朱剑屏不放心,道:“我也去。”
  蜈青没说话,默默地跟在徐怀山身后,不管去哪儿都陪着他。穆拂衣担忧地看着徐怀山,不知道那位府尹大人会不会为难他。李清露上前一步,道:“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,不去行不行?”
  一名官差看了她一眼,见是个小姑娘,没说什么。徐怀山微微一笑,安慰道:“没事,在家里等我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  作者有话说:
  屠烈:我裂开了。
  第三十七章
  一行人到了府衙, 府尹叶藏锋坐在大堂上。他约莫四十出头年纪,长方脸,唇上和颌下留着短须, 穿着绯色官服, 俯视着堂下的三个人。带头的人穿着一身黑袍, 气质阴沉,容貌十分英俊。他身边的一人孔武有力,沉默的像个锯嘴葫芦。另一人生的文质彬彬,一派书生气质。对于官府来说,无论是金刀门还是业力司, 都是一群以武犯禁的莽夫,只会给自己添麻烦。但是狼窝里还能有这样的人,实在让叶藏锋有些意外,忍不住多看了那书生两眼。
  朱剑屏注意到了叶藏锋的目光, 对他微微一笑,跟着徐怀山抱拳行礼道:“拜见府尹大人。”
  这些江湖人的架子都大的很, 见了官也不下跪。叶藏锋没说什么, 只平和道:“你就是人和堂的主人?”
  徐怀山道:“正是在下。”
  叶藏锋道:“你们是做什么的?”
  “做生意的, ”徐怀山道, “瓷器、丝绸、茶叶, 跟西域来的商人打交道, 也卖东西给本地的百姓。”
  叶藏锋道:“都是正经生意?”
  徐怀山微微一笑, 道:“大人这是什么话,咱们都是本分人,做的自然都是正经生意。”
  叶藏锋道:“既然是本分人, 怎么跟人当街斗殴?”
  徐怀山一脸平静, 就知道他要这么问。打的时候官府没来, 事后再问,便是要好处的意思了。
  叶藏锋道:“方才有人来报,说城东人和堂前的大街上,有两拨人打起来了。是怎么回事?”
  徐怀山道:“是我们堂里的伙计一言不合,内部起了冲突。都是没读过书的粗人,几杯黄汤下了肚就犯了浑。现在已经平息了,没什么大事。”
  他的态度泰然自若,仿佛只是几个人吵架动手的小事。堂上的几个衙役都去了现场,见过了那情形,知道绝非如他所说的那样。然而叶藏锋的神色还是淡淡的,道:“确实没事?”
  徐怀山微微一笑,道:“确实没有。”
  叶藏锋道:“没有就好。本府一向最讨厌江湖人打打杀杀的,若是有谁敢公然犯禁,本府定然严加惩处。”
  他这话说的,颇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了。两边打起来了,他不能不过问,但叫过来了也没有深究,还提醒他别闹到明面上来。先前金刀门的人杀穿了人和堂,官府也没有任何反应。徐怀山心中了然,府尹大人是要明哲保身,对这些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  叶藏锋说完了正事,把目光投向了朱剑屏,道:“这位是?”
  朱剑屏不想引起他的注意,道:“在下朱剑屏,是人和堂的账房。”
  叶藏锋道:“可有功名在身?”
  这话问到了朱剑屏的心上,他沉默了一下,道:“没有。”
  这么一个运筹帷幄的人才,却连半尺功名也没有,天天跟一群江湖草莽混在一起,简直就是明珠暗投。叶藏锋觉得有点可惜,但也没说什么。他一派端严的态度道:“你们和别人之间的事本府不管,但别殃及百姓,也别给本府添麻烦。”
  徐怀山道:“是,我们一定遵纪守法。”
  叶藏锋训完了话,摆手道:“去吧。”
  一行人出了府衙,本以为还要折腾一阵子,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完事了。徐怀山道:“这府尹大人倒是不难相处,咱们来长安还没给他送过见面礼,等会儿封一份土产送过来。”
  朱剑屏明白他的意思,道:“教主放心,一定办妥。”
  蜈青道:“回去么?”
  徐怀山道:“回去,家里的人都等急了。回去洗个澡,好好歇一歇。”
  这一夜他们都太累了,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睡一觉再说。天色将明未明,三人沿着大街往人和堂走去,渐渐走远了。
  退了堂,叶藏锋还坐在府衙上,若有所思。师爷欠身道:“老爷,就这么放了他们?”
  叶藏锋的神色沉静,道:“金刀门的人太嚣张了,继续让那一家独大,它早晚要骑到咱们的头上来。如今有人制约他们正好,咱们坐山观虎斗就行了。”
  师爷恍然大悟的一笑,脸上的褶子簇在了一起,道:“大人明鉴,让他们黑吃黑,自己斗去吧,最后得利的还是咱们。”
  回去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。人和堂的兄弟们正在打水洗地,哗的一桶水泼在地上,血迹洗的差不多了。阳光照在青石板路上,亮闪闪的,又是崭新的一天。
  徐怀山把堂里的事交给朱剑屏值班,倒头就睡。过了午他才睡醒,坐在床上想了一阵子,才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。他总算把人和堂夺回来了,从去地载堂劝说穆广添父女,到昨晚的一场厮杀,他步步为营,能赢到最后实在不容易。若是姐姐还在,应该也会为自己高兴吧。
  李清露听见了动静,从隔间过来,道:“教主,你醒了。”
  徐怀山道:“醒了,你去让朱剑屏和蜈青他们歇着吧,下午我看着这儿。”
  他们刚拿下这里,随时提防着金刀门反扑,睡觉都得轮班,总得睁着一只眼睛才行。
  李清露答应了,出去找到朱剑屏,跟他说教主醒了,让他好生歇一会儿。朱剑屏顶着两个青眼圈,揉着太阳穴道:“谢天谢地,他还算有人味,知道心疼我也一夜没歇,我还以为他要睡到晚上呢。”
  李清露笑了,行了一礼,退了出去。她从厨房经过,带了些饭菜回去。徐怀山负手站在屋檐下,抬眼看着远处的天空,神色沉静,跟昨天夜里的他十分不同。
  相比起来,李清露还是喜欢他平静的样子。他的头发垂下来落在脸侧,随着风轻轻摆动,眼瞳黝黑,看起来甚至有点温柔。
  李清露提着食盒进屋,放在桌上,道:“吃饭了。”
  厨房做了一碗蛋花汤,两碗米饭,一条醋鱼,一碟炒油菜,一碟凉拌三丝。李清露把鱼头对着他,道:“今天有糖醋鱼,你喜欢么?”
  徐怀山知道姐姐头一次请她吃饭,就是请的醋鱼,难为她还记得。他笑了一下道:“不是你喜欢么?”
  李清露弯起眼一笑,小女孩儿都爱吃酸甜口的,她这么容易就满足也挺可爱的。
  他坐下来,正准备吃饭,忽然见穆拂衣带着个丫鬟从外头过来了。她手里拿着两张纸,递给他道:“教主,这是昨晚牺牲的兄弟的名单,还有伤员的名单,你看抚恤的事怎么办。”
  徐怀山的神色严肃起来,起身走过去。李清露的腮帮子里鼓着米饭,筷子已经朝着糖醋鱼去了,听见了他们的话,手停在了半空中。穆拂衣见她跟徐怀山一起吃饭,有些意外,没想到徐怀山这么没架子,会跟身边的侍女平起平坐。
  旁边的丫鬟已经忍不住道:“主子没动筷子,下人怎么能先吃?”
  就算李清露没规矩,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。徐怀山皱起了眉头,穆拂衣道:“多嘴。”
  那丫头低下了头,小声道:“婢子错了。”
  李清露觉得自己是有点问题,就算一家人吃饭,当家的没动筷子,别人也不能先吃。她缩回了手,沉默下来。徐怀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,拿起筷子点了鱼一下,道:“可以吃了。”
  旁边的那丫鬟看傻了眼,没想到教主会专门为这小姑娘破规矩,对她也太好了吧。穆拂衣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,目光闪烁了几下,却也没说什么。
  徐怀山看着名单,沉吟道:“等会儿我拟个抚恤的数额,后天就把钱发下去。好生给伤员治伤,郑雨寒要是忙不过来,就去城里再请几个郎中,药也都用好的。”
  穆拂衣答应了,徐怀山送她走到院子里,关心道:“昨天一宿没睡,上午歇了么?”
  穆拂衣微微一笑,道:“睡了两个时辰,刚醒。名单是我爹统计的。”
  徐怀山道:“让穆堂主好生休息,大家都辛苦了。办成了这么大一件事不容易,晚上我让厨房做点菜,大家聚在一起庆祝一下。”
  穆拂衣微微一笑,道:“好。”
  她带着丫鬟走远了,徐怀山回到堂中,撩衣坐下了。他见桌上的菜都没动,李清露老老实实地坐着,就面前的米饭少了一口。
  徐怀山觉得没必要这样,道:“想吃就吃,在我跟前不用讲究这么多。”
  “还是讲究一点的好,”李清露轻声说,“在观里吃饭不等人,也要被师父打手的。”
  徐怀山从小吃饭都是抢到一点算一点,有吃的不赶紧塞到嘴里就会被别人抢走,对食物有种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。他对这种规矩不屑一顾,冷淡道:“随便你吧。”
  吃完了饭,徐怀山定了抚恤的数额,重伤的五百两,轻伤一百两。牺牲的兄弟教里主持厚葬,每人赔一千两银子,让账房去钱庄取钱。约莫申时,从无量山调来的二百个兄弟赶到了。徐怀山出去接了人,把他们安置在营房里,又在各处巡视了一圈,看望受伤的兄弟们,陪他们一直待到了傍晚。
  李清露收拾了碗,回到大厨房,跟管事的说教主晚上要举办宴席,让做几桌子好菜。
  厨房管事的答应了,李清露回来歇了一会儿,天就黑下来了。
  花厅里灯火通明,人们陆续到了,桌上摆满了佳肴。徐怀山让厨房给营房里的兄弟们也送了酒和肉,犒劳大家。徐怀山坐在上首,朱剑屏坐在他身边,申平安在另外一侧坐着。穆广添和穆拂衣都来了,还有青红两位将军。李清露送上了菜,便要出去了。徐怀山在桌子底下一拉她的手,道:“那不是还有座么,你去挨着蛛红坐着。”
  李清露白天刚被人说了没规矩,心里还有些别扭,这会儿见穆拂衣也在,垂下了眼道:“不了,后厨还没忙完。”
  众人都看着,徐怀山也不能跟她拉扯起来没完,只好放开了手。李清露低着头快步走了,她去厨房转了一圈,这边的活儿早就干完了。几个丫鬟在一旁吃饭,有说有笑的。李清露过去领了两个白菜馅儿的大肉包,拿油纸包着,在花园中的八角亭子里坐下了。
  她对着月亮啃一口包子,荡悠着两条腿,觉得在这里躲会儿清静也挺好的,反正她也不习惯跟那么多人打交道。
  众人喝了一巡酒,渐渐热络起来。徐怀山侧过头问申平安的身体怎么样了,申平安道:“郑大夫说没什么大事,就是气滞血瘀加一点外伤,歇几天就好了。”
  徐怀山想他是被关在牢里气的,道:“你被抓走之后,我晚上做梦都想着你,醒了好几回。你想我了没有?”
  “那可不天天想,”申平安道,“我就指着教主救我出来了。姚长易来看过我一回,想让我投降。我说男子汉大丈夫,头可断血可流,气节不能丢。他恼羞成怒,就让下山虎拿鞭子打了我好几顿。幸亏教主来得及时,要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们了。”
  朱剑屏皱眉道:“师兄,有你这么咒自己的么。人都出来了,还说这么不吉利的话。”
  申平安笑道:“开玩笑的嘛,我给自己算过一卦,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八十九岁,还能娶个温柔贤惠的好老婆,生一窝孩子。碰上这一点小风浪,死不了的。有人在牢里待了十七八年还好好地活着,我凭什么走在他们前头?”
  徐怀山觉得他这话有点怪,道:“他牢里还有关了这么久的人,怎么回事?”
  申平安想了想,道:“我也是听人说的,有个人被关了十来年,好像是个不一般的人物。姚长易上次过来,不光是为了瞧我。我听他吩咐人去厨房拿了些好酒好菜,要亲自送过去,说不定就是看那个人去了。”
  徐怀山喔了一声,回头看蜈青,道:“你探过大牢,看见什么奇怪的人了没有?”
  蜈青当时只想着救人,没注意别的。他寻思了片刻,道:“人倒是没瞧见,但听见牢里有人咆哮。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,人好像被关在大牢的深处。”
  申平安道:“对对,是有个人,一直在牢里大喊大叫的,不是骂屠烈,就是骂姚长易。牢里的狱卒都习惯了,根本不搭理他。莫不就是姚长易带着饭菜去看的那个人?”
  徐怀山沉吟了片刻,想不出姚长易会对什么人这么客气。都关在大牢里了,还任他辱骂不还口,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,实在有些匪夷所思。他回头看朱剑屏,道:“你知道么?”
  朱剑屏年轻,对从前的事也不清楚。他道:“我回去查一查,有结果了跟你回报。”
  穆广添在一旁听了,目光动来动去的,仿佛知道什么,却又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,不必管那么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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