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3节

  她老娘石秀桂别看五十来岁,在文工团这样的地方打扫卫生也见识多了,很快就打扮了起来,跟着女儿到处毛遂自荐。石秀桂想的也很清楚,总不能出来一趟,她就只打扫卫生吧。
  这人啊,还是有点心思的,虽然老了,但是谁说老了就不行呢?
  那老年人总归也要有人演吧,现在很多老同志都比较要面子,不会很主动的凑上去争取,但是她不同,石秀桂是能豁出脸皮的。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。既然自己想要过得好一点,那自然是要多争取。
  人啊,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,石秀桂就是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。虽然很多人说她不好,但是她倒是很直白的坚持着自己想要的。
  那想过好日子挨点骂怎么了。
  这不,她就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角色,新年的时候去长白山拍,因为角色很小,又耽误过年,不少同志都婉拒了。但是石秀桂可不管那个,没机会的时候哪里要管角色的大小哦,有的演就很好,有一才有二,石秀桂又豁得出去,几次过去争取,终于拿到了这个角色。她不仅拿到了这个角色,还给她闺女兰妮子也在剧组争取了一个小角色。
  钱不多,但是也比她们在家乡种地强多了。
  如果现在村里人看见石秀桂,八成都认不出她的,她原本头发是有些发白的,如今都染得漆黑,还烫了个头,描眉画眼,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毛衣,时髦的很,虽然五十来岁,但是你要说四十多,也是有人相信的。
  石秀桂不算是长得漂亮的,但是她属实会打扮,在村里那会儿就是第一个买雪花膏的,如今进了城他们娘俩儿住的差,吃的也一般的,那是打扮的倒是很新潮。
  有点钱都置办在这上面了。
  兰妮子有些不赞同,但是石秀桂倒是给她讲道理,她也是有话说的:“闺女啊,咱们本来就是来吃这碗饭的,你看你又不是多漂亮,你在村里都没有青柳好看,来到这里,那电影学院比你好看的都能按卡车装了。你想演戏,人家干啥要你?你说咱们团里,人家比你好看的有多少?你现在如果不打扮,那么人家更看不见你。他们是正式工,要面子的小姑娘,人家能有傲气的能耐。咱们可不能的,你想得到一些好的,自然要多努力。面子不算啥!这钱花在身上也不算啥,你花了能赚更多的,妈妈也是这样的。还有你哈,你以后别叫我娘,人家城里人不这么叫的,你叫我妈妈,记住,是妈妈,不要一个字儿,要叠字儿,语气软一点。虎恰恰的叫妈,听着可没有妈妈软乎。你听我的,没有错的。”
  别看石秀桂长得不特别出众的,但是在这方面就是有自己的天分。她闺女兰妮子真是不如她的。
  别看兰妮子年轻,但是人缘儿还不如她。
  娘俩儿住着破房子,冻得哧溜儿哧溜儿,吃着面条啃着窝窝头连点肉星儿都看不见,但是打扮的倒是跟文工团的其他人没啥两样儿。这要是在别的行业不好说,但是这会儿才是九十年代初,就石秀桂这么能豁得出去,人也会来事儿会打扮,虽然年纪不小,但是还真是能找到机会的。
  她跟兰妮子两个人其实比起其他人更艰难一点,但是石秀桂并不觉得他们过得难,反倒是觉得他们来京城这一步走对了,临时工怎么了,租破房子怎么了,她们多找机会,成功了就比别人强一万倍。
  再说,在京城的见识总归是不同的。
  大冬天的,不少人都不乐意拍戏为了小角色去大东北,特别还是长白山,上山多遭罪啊,过年都耽误了,但石秀桂还是觉得这个机会是个很好的机会。
  剧组包吃包住,他们小角色片酬也比种地强,自然是要请假去的,这种事儿单位也不为难人,娘俩儿收拾了包袱,跟着剧组的大部队奔赴东北。
  走的前一天晚上,石秀桂:“我去找一下房东,房子我们还是要租的,不能让人家以为我们走了就不回来了,下个月房子还是要给的。”
  兰妮子点头。
  她问:“妈妈,我们这次回东北,回家看看嘛?”
  石秀桂:“回什么?都跨省了,距离的也不近的,再说咱们跟人家干活儿,哪有自己的时间?我跟你讲,你争取工作脸皮厚点没啥,但是干活儿可不能脸皮厚,要给人家干好了,不然你都不是科班。人家哪里还会再找你?你用心揣摩一下角色,敬业一点,以后有角色人家总归还会想着你。”
  虽说靠着投机取巧是能争取到一些小角色的,但是如果做不好以后怕是再这样也没用,不是每一次投机取巧都有用的。所以石秀桂觉得抓住工作的时候也是要认真的。
  她说:“这次咱们就不回去了。你身上还有少钱?”
  兰妮子:“不到一百,这是我所有的钱了。”
  石秀桂想了想,说:“那你收着吧,我自己想办法,过年了总是要给家里寄点钱的,你爹哪里总归是我们的后路。”
  兰妮子:“可是我们去东北那么冷,不用再备着点东西?”
  他们手头是真的不宽裕。
  石秀桂:“我去找前边院子的李大叔借点,等拍戏回来还给他。”
  她径自出门,兰妮子:“哎……”
  石秀桂:“我又不吃亏的,他可比你爹强,你是不懂了。”
  兰妮子:“……”
  石秀桂直接出门,这位李大叔原本是他们团里拉二胡的,就是他知道兰妮子娘俩儿想要租个便宜的房子,这才介绍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大院儿,他是老坐地户,一直没搬家,不过这里条件比较差,连个厕所都要去外面胡同,所以条件好都搬走了。又不在供暖的范围,出租倒是便宜,石秀桂就租住了这里,跟李大叔勾搭上了。
  这位虽然不是很有钱,但是也有退休金,而且因为早年就在文工团工作,所以认识的这个行业的人也多,虽说不是什么重要岗位,但是消息灵通。这也是兰妮子娘俩儿的情报来源。
  反正消息是帮着打听的,争取就得自己去了。
  石秀桂会来事儿,有她在,真是给兰妮子省了不少心。不然就靠兰妮子自己?她还未必是有现在这样的机会。她自觉自己挺会来事儿,但是跟她的老娘不能比。
  至于石秀桂的第二春,兰妮子倒是真的没在意,主要是她爹都没在意啊。
  当事人都不在意,她算老几,而且这种事儿在这个圈子也不是很罕见,她前一段儿在一个弯弯剧组客串了一下,娘的,那边更夸张,就很离谱。
  所以兰妮子短短时间就见怪不怪了。
  她索性找到稿纸开始给家里写信,明早邮寄出去,再邮寄一点钱,家里就能生活的很好了。这会儿想一想,他们也挺不容易的。自己都这样了还顾着家里呢。
  虽说出来时间不长,但是兰妮子所在的环境关系,她也火速的受了不少的“洗礼”,以前总是觉得有个弟弟很重要,但是现在又觉得,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。
  不过要说完全不管在老家老爹和弟弟,她们娘俩儿倒是也没有想过,反正他们住在乡下也不咋花钱,寄一点就够了。兰妮子认真写信。没一会儿石秀桂回来:“我借了五百,你给你爹寄二百,跟他说好了我们不回去过年了,让他省着点花,我们在外面也是不容易的。”
  兰妮子:“知道。”
  石秀桂:“明早九点的火车,你早点起来去寄信。”
  “好!”
  出门在外,就是要为自己多筹谋,她们还能想着家里人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  相比于他们娘俩儿挣钱。青柳跟宋小婷其实不挣钱的,但是两个人在这边学习的都很好。他们都不是那种个性咋呼的人,正好跟着师傅学做衣服,日子过得也蛮惬意的。
  青柳是很清楚的,她们虽然现在不挣钱,但是这手艺学会了可是一个挣钱的门路,总归比出去做个服务员做个工厂女工更强的,所以两个人都学的很认真,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。
  虽然没钱,但是做学徒的日子也蛮舒心的。
  鱼石岛村外出的老老小小都在为自己努力,冬天里天冷了,村里没啥事儿,大家倒是又加大了抠山楂的进程,他们村夏天开始各有忙活,又要种地,这活儿干的就少了,不过自从海面冻上了,他们不能出海,就又开始了。这个钱少,这都两年了也不涨价,大那是这活儿干着也啥事儿不耽误。
  男女都能干,反正挣钱的事儿,有着总比没有好。
  如今罐头厂算是县里不错的国营厂子了,就他们缝纫小抹布的那个机械厂,今年不知道怎么的买卖好像都不是很好了。听说工人拖欠工资都拖欠三月了。
  他们小抹布的活儿都停了。
  他们不干这个活儿还能干别的,都不知道那工人不靠工作过一段儿咋过年。别看他们在岛上出去的不多,但是消息还挺灵通的。因为养船打鱼的关系,跟别的岛的渔船还有一些二道贩子也是有些来往的,一来二去的知道的消息也不少了。
  他们村现在就经常聚在一起干活儿,讨论这个事儿,反正大家都觉得,趁着罐头厂还是蛮好的,有这个机会就赶紧抓紧了多挣钱,不然像是机械厂那样可咋整?
  这一个月也能赚不少钱呢,天知道因为机械厂不行了,多少人抢罐头厂这个活儿,如果不是他们村子关系硬,这活儿都得被人抢走。没办法,人总是要生活的。
  因为村里有好几个人都在村委会工作,自然也是知道的。所以不出意料之外,全村都知道了,正是因此,大家就干的更多了,啥山楂啊桃子啊,真是干的一点也不少,主打的就是一个勤奋。
  今天好几个人都在陈兰花家一起干活儿呢,一人拎着一个麻袋,自己在家干活儿也是怪闷的,所以老太太们经常凑在一起。方巧嘴问:“大嘴,你家这个月能干多少?”
  陈兰花:“我没多少,估计有个不到二百块钱吧,我就自个儿干,我儿媳妇儿他们是他们的,我们分开算的。”
  方巧嘴:“我家比你家多,我家老头子在家干活儿,我给他规定了,干不到固定的数儿就别吃饭了。”
  “啊这……”
  大家看着方巧嘴,纷纷竖起大拇指。
  方巧嘴:“我看着他就烦,他在家要是不多干活儿,还能干啥?”
  大家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  “哎不是,有时候啊,就看逼没逼到份儿上,你看以前石秀桂在的时候,姜老蔫儿啥也不干,但是现在爷俩儿还在家里扣山楂呢。可见其实都能干,以前不干就是偷懒,现在还不是一样干活儿了?他上个月去交活儿的时候我看见了,好家伙,爷俩儿领了二百五,真是没少干!以前真是装熊啊!”
  “呵呵,你别说他,就我们隔壁的田大牛,王槐花骂骂咧咧叫嚣要离婚,她不是也一样干活儿了?我看他也干了,他们就不是不能干,只是想偷懒。真是压力给到了,一个个还不是照常。”
  “男人啊,就跟驴一样,不抽不行。”
  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  “大嘴,要我说,你就不该分家,这年轻的媳妇儿哪会过日子,还是得有人掌家的。我家就不分家,分家了他们还不胡来?这当老人的就得有点威严。”
  这是另一个大娘开口说的。
  不过陈兰花不赞同,她说:“这你就不懂了,这儿女都搅合在一起,你再一碗水端平,他们也觉得端不平,到时候少不得又闹的家宅不宁,倒是不如像现在这样。这样反倒是挺好的。各房管各房的账,自个儿挣钱自个儿花,也没得多少。”
  “他们敢,当儿女的还敢说父母?这天底下可没有做父母的不是。反正我是不会把管家的权利放出来的,便宜他们?休想!你们都是太惯孩子了。”
  方巧嘴:“我是觉得这样挺好的,你别不信邪,你现在还能操持,你压着行,你不能操持哪天还不反弹?电视剧都看的多了。”
  陈兰花也是觉得自家做的没有错。
  “你以后慢慢看吧,强撑着不分家真是不行的。”
  “我不这么想,哎对了。田朗走了好几天了吧?是不是快回来了?”
  “快了吧,不晓得,这小子也不容易。出去干活儿哪有那么容易的。”
  “是啊!”
  可话虽然这么说,大家还是很羡慕田三爷爷,毕竟,谁家有这么个孩子不高兴啊!别看他小时候去读书,不少人也在背地里嘀咕,可是嘀咕归嘀咕,还是觉得这孩子打小儿就有主见,是个能担事儿的。
  “我倒是希望田朗能干起来,他要是能干起来,以后咱们那些海鲜干货就能卖个好价钱了。跟船出去,大的东西好卖,这汇总小东西真心卖不上好价格,不如搞干货批发。”
  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  其实他们也可以去县里卖这干货的,但是价格不行啊,他们这边干货多,根本卖不上价格。而且卖东西还有摊位费呢,一折腾一天,还不如在家扣山楂,扣桃子,最起码这是实打实的挣钱了。
  “哎,你们什么时候去买年货?”
  “等几天吧,不着急的。”
  “我也觉得不着急,不过我家人着急了,九三年是一月份过年,这距离现在就一个月的功夫了,也该是准备准备了。”
  陈兰花:“我看看田朗带什么回来,田朗不是去省城了?说是回来要带一些年货,那省城的总归是稀罕的吧?到时候我看看从他哪儿匀点。”
  “哎呦,你想的倒是挺好,哎对了,听说田朗他们去省城是托了田东他们师父找的车?”
  陈兰花:“嗯,是,不过田朗给钱的,就是给牵线搭桥,给钱还是要给的,人家也是给别人运东西,田朗他们的货也不算特别多,就是当捎儿了。我倒是没细问,不过运费也不便宜的。”
  “那肯定啊。”
  大家少不得又说起这些有的没的,宋春梅没进屋,在自己屋干活儿,过来拿东西就听到这些老太太叨叨,她抿抿嘴,没进门。说起来啊,她可比别人更盼着田朗他们两个人回来,因为她托哥哥带货了。
  宋春梅打算过年卖点对联什么的,虽说本地也有,不过据田朗说,省城那边价格更合适,款式也更多,他都摸过底儿了。正好宋石头也跟着去了省城,他打算到时候帮妹妹带一些回来的。
  其实宋春梅也觉得有点麻烦了,不过宋石头很是坚持。就这么点事儿妹妹还要计较,那不是拿他当外人?
  所以宋春梅也是真的盼着哥哥他们早日回来,毕竟在耽误耽误,有些人家都买了对联挂贴,那他们还能卖给谁啊!其实宋春梅对卖东西这事儿也没有数儿的。
  村里人都干着罐头厂的活儿,大家也赚的挺好。
  不过宋春梅总是觉得,人家小年轻都能闯一闯,她就不能试一试了?总是靠着这固定的活儿也不行啊!反正宋春梅是想试试的。
  “媳妇儿,你也别担心,我估计他们也快回来了,这都走了七八天了。他们自己也会着急的。”田青松安慰媳妇儿,他说:“到时候咱们一起卖对联,县里卖的不好就去市里,总归不会剩下的。”
  宋春梅:“嗯。”
  她说:“我有数儿的。”
  不担心,她叫不担心!


上一章目录+书签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