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5章

  第五君笑了一声,转头将自己平摊在桌上的银针收到了别处。
  习惯能养成,自然也能改。
  从十岁被收养到玄陵门以来,经年累月,他从齐释青那里收到过太多的东西。如今他一件一件地还回去,总算要还完了。
  天上地下仅此两枚的“解药”被放入了红彤彤的小盒子里。
  第五君端详了一会儿,深吸一口气,取来一张宣纸,提笔开始写字。
  他写了一张,没写几划就写错了字,于是团团将纸扔进火堆。
  写第二张的时候,突然觉得措辞不合适,于是又将纸揉了扔了。
  第三张,他想:“算了,这么写他肯定不会信。”
  第四张的字写得不好看。
  写第五张之前,第五君站起来在窗口吹了很久的冷风,将想写的话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,觉得终于稳妥了,也终于静下心来了,才回去动笔。
  「灸我崖如约奉上固魂丹两颗。
  除服药抵抗邪咒对躯体神魂的侵蚀以外,邪神咒诅并无解救之法。当年先师仅留下此两丸药,并未留下配方的只言片语,灸我崖便将其如数奉上,作为贺礼。
  敬祝玄陵掌门及掌门夫人琴瑟和鸣,世代福满,喜乐安康。
  灸我崖掌门
  第五君」
  第五君坐在桌旁等待墨干。
  这期间,恕尔来敲门,第五君麻利地走到门边,笑眯眯地接过恕尔手中的食盒,然后又把门关上。
  恕尔非常警惕地打量他,生怕第五君在搞什么幺蛾子。
  第五君把门锁好,在桌边草草吃了饭,一看墨干了,便将宣纸折叠成合适的大小,放入朱砂小盒中。
  为了保险,他又将这小盒子上系了条丝带,捆得结结实实,这才放心地揣进怀里。
  屋里的火苗窜高了,温度骤然上升。
  第五君毁尸灭迹一样把他写废的那些宣纸一股脑扔进火里,又把那只蘸过朱砂的毛笔也给烧了。
  制药的器具也都刷干净收拾好了,桌案上一点痕迹都没有。
  盛过第五君血的那只碗被刷了三遍,他又拿它盛了今天剩下的汤,把这碗暗渡陈仓地放进食盒里,再拎到门口,等恕尔拿下去。
  做完这一切,第五君呼出长长一口气,整个人都疲惫下来,慢慢挪上了床,躺着不动了。
  第二日。
  第五君睡了个好觉,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,然后交给了玄十。
  玄十接过这只简陋的小包袱,表情有些复杂。
  这小包袱第五君从灸我崖出来就背了一路,现在因为要易容成柳下惠子,再不方便背了才让肯让别人拿着。
  玄十瞅了瞅第五君屋内,问道:“屋里还有那么多东西,就拿这么点行李?”最起码衣橱里还有那么多衣服,竟然不装上些吗?
  第五君笑着点头,“嗯,就这些。”
  玄十见状也不好说什么,就道:“那你再歇几个时辰,晚饭之后我们出发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这是在千金楼的最后一晚。
  第五君早早易容好,化成了柳下惠子的样子,从八层徐徐往下走,一路走到大厅坐下,等着吃饭。
  恕尔从后厨拎着食盒出来的时候看也没看就往楼上走,走了两层,才突然停下脚步往下看去,第五君穿着红衣,胸前两柄银板斧,纤腰一抹,笑着冲他挥挥手。
  恕尔:“……”
  第五君看着恕尔一盘一盘地往自己眼前放菜,用柳下惠子的声音柔柔道:“恕尔,对斧福府少主,可不能带着怨气的。”
  他这话说得很轻,而且眼睛垂了下来,不是在教训他,而是提醒。恕尔动作一顿,紧接着往桌面上摆菜的动作就轻了许多。
  第五君在他摆完之后又轻声说:“谢谢。”
  数层的楼梯上,玄陵弟子们在上上下下,手中各拿着不同的东西,显然是在准备集合。
  第五君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厅堂内,目光逡巡着千金楼里的每一处。
  虽然他现在是柳下惠子的模样,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假的,因此没人会陪在他身边。
  第五君还记得中秋夜当晚,柳下惠子在千金楼里用了晚餐,那时玄十还有这些玄陵弟子都热情招呼着柳下惠子,觥筹交错,热闹非常。
  彼时他是怎样孤独而小心地抱着红豆苗离开千金楼,今日他也将如此带着他的行囊离开这里,再也不回来。
  玄十也从楼上下来,看见第五君的时候又是一愣,然后笑着说:“惠子今天胃口很好啊!”
  第五君笑了笑没说话,继续往嘴里塞吃的。
  他也没再费口舌问玄十是否要吃点什么,果然下一刻,玄十就叫来了几个要同行的弟子吩咐着什么,忙了起来。
  第五君吃饱了,轻轻把筷子放下。他注视着每一个玄陵弟子的脸,在心里默默想这段时间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,还要麻烦他们送自己最后一程。
  亥时,人定时分。
  第五君迈着女少主的步子,不急不躁走出了千金楼的大门。在他面前,十个玄陵弟子已经在马上整装待发,玄十站在他身边,伸手扶他上马。
  第五君看着面前这匹马,目光顿住半晌。
  这匹马是齐释青的马,外号小黑。
  尽管他如今是彻头彻尾女子的模样,但小黑似乎仍然认出了他,头朝他低了下来,似乎想让第五君摸摸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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